2022年8月14日星期日

《我自由》——探討女性自由的埃及小說

朋友送了一本埃及作家伊赫桑·阿卜杜勒·庫杜斯Ihsan Abdel Quddous(1919-1990)的小說《أنا حرة》給我,書名直譯「我自由」,但這句話常用來叫人不要多管閒事,如果跟港式戲名譯法我會譯成「想點就點」。

伊赫桑·阿卜杜勒·庫杜斯的小說改編成電影的很多,僅次於198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納吉布·馬哈福茲Naguib Mahfouz,最經典的是Faten Hamama演的《لا أنام》Sleepless。見《أنا حرة》有電影版就好奇先看了,之後很快又看完了原著。他的心理描寫很吸引,但用字相對簡單,很適合用來學阿拉伯文,看完後開始後悔不早點讀他的書,一開始就這麼辛苦地讀納吉布·馬哈福茲。

小說描寫女主角因為父母離婚,自小由姑父母撫養。姑父母對她不特別壞,但她性格獨立不喜束縛,小說名就是她的口頭禪,跟他們很合不來。事實是,她跟整個區都合不來。

她生於1920年代英治時期的開羅穆斯林社區,小時候可以隨處玩,但到大概十歲被視為女人就不能隨便出門,只能上學和回家,甚至在露台看街景和給人看也不能。後來她認識了猶太朋友,以上法文課為藉口天天泡在朋友的街區,去區內猶太人的派對。自己的街區就開始傳她的壞話,說她放蕩不檢點。有天遲歸姑父不讓她進門,她索性離家遊蕩,姑母和表哥追她回家,姑父母從此反而怕了她不太管她。

這部分電影版加了男主角的戲,他第一個來勸她回家,原著中女主角認識他妹妹但兩人少年時代沒說過話,男主角行為成熟腳步憤怒,是附近唯一不輕浮盯著她看的少年,兩人遇見時她就偏偏走近他,見他雙耳通紅就心裡高興。

她玩厭了就閉門讀書,讀了很多很多書。那個年代女人都是以結婚為目標,區內人聽到她的名聲不好並不來求婚,她姑母就替她找區外人,但她一直拒絕或罵走他們,到高中有一個收入高又有文化的男人來追求她,聊得不錯,但他控制欲強,例如叫她不要塗口紅。每有爭端女主角就罵走他,他總是讓步認錯,其實心裡期望婚後就可主導關係。幸好女主角這時一心想讀大學,最後兩人仍是分手。姑父母接受不了她死不嫁人寧願讀大學,吵了一架後父親接她回家住。

女主角進了開羅美國大學,小說特別提到政府不承認開羅美國大學的證書,畢業不能做公務員。女主角因為知道區內的學生都進埃及大學,不想再跟他們一起,就進了開羅美國大學,僥倖她父親不知道埃及政府不承認其證書。校內學生都是國際學校畢業,作風開放,到這時反而顯得女主角保守,不習慣跟異性相處。但她很快融入,男同學們甚至為她爭風呷醋打架,一個巴勒斯坦學生被趕出校,其他人卻怪在她頭上排擠她。結果她跟有錢男同學拍拖,大家為了繼續去有錢男同學的派對和用他的車,就不再排擠她。

女主角大學畢業後進了美國公司做市場推廣,一畢業的收入已經快進上父親的公務員薪金。她工作勤奮升職加薪得很快,兩年後收入已多了兩倍,因此姑父母和其他人都對她十分恭敬。她經濟獨立終於有自由,但得到一切後開始覺得無聊。

至於男主角則讀法律做了記者,她一直追看他的文章,終於忍不住編藉口說要替公司登廣告去他辦公室面談。聊到近況她說自己自由了,不用理保守社區的想法,不用受家人束縛,不用受男人控制。男主角就質疑她自由最終為了甚麼,為公司做牛做馬又比為丈夫做家務有甚麼好,丈夫還沒那麼剝削,說要實踐自己的信念才算自由,像他那樣搞革命才算自由。女主角就去尋找自己的信念,去女權組織又覺得裡面的人只是做樣子 ,去慈善組織男主角又說小修小補,要革命才能解救窮人。這裡看得不太投入,作者本身就是記者,成名作是埃及人自己的政府腐敗,提供次等武器給巴勒斯坦,他寫的男主角過於天真。

兩個人常常見面無話不談,吵著吵著就在一起。

有天男主角邀女主角到家裡,兩人煮飯、唸詩後上床,後來一直在一起,沒有結婚。電影版卻是煮飯、唸詩、接吻後女主角抽身要走,男主角表示欣賞。後來兩人因為搞革命被捕,坐牢時成婚。

【圖:獄中成婚一幕,右二是女主角,男主角是左一戴鴨舌帽者。】


電影版比較保守和戲劇化,原著實在一點。但小說結尾說女主角生活一切全為了男主角,換了一份清閒的工作,幫助他的革命事業,喜歡管家煮飯,甚至說如果十幾歲時認識男主角或其他真正愛上的人,或許就不會讀大學和工作,這麼辛苦幹甚麼?最後還不是寧可做家庭主婦。小說前段將女主角描寫得如此特立獨行,結果卻只是做男主角的助手,實在令人失望。

但伊赫桑·阿卜杜勒·庫杜斯的心理描寫很自然生動引人追看,從他的序也得到啟發:他說這部小說初版前段的對話用埃及話,後來用標準阿拉伯文,因為他的小說邊寫邊連載,寫到中途他剛好讀到伊拉克作家的作品對話用伊拉克方言他自己完全看不懂,覺得對話用埃及話其他阿拉伯人就看不懂,所以改了用標準阿拉伯文希望懂阿拉伯文的人都能明白,但再版重看時覺得總要選定一個前後統一,那對話到底用埃及話還是標準阿拉伯文好?他的結論是小說要用埃及話,因為需要有氣氛,標準阿拉伯文的對話不夠令人代入;短篇故事如果是偏概念性的可以用標準阿拉伯文寫對話,但如果需要渲染氣氛的話也要用埃及話寫對話。 我寫小說一直在猶疑到底該用中文還是粵文,中文相對來說是比較成熟的文學語言,粵文則對應真實對話,兩者混用可以豐富語氣,似乎是可以考慮的解決辦法。

PS.跟埃及來香港的留學生說起這個作家,他說他的書出名露骨,我說裡面的段落哪裡算性描寫?他說根據埃及標準已經是了。

電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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